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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无私一点来说,你是非常有趣可爱的人,值得遇到最好的人……但是综合考虑力量、地位、权力、财富等因素,毋庸置疑,我就是那个最好的人,因此你别无选择——”
“停一停,朋友,停一停。”杰内西斯目瞪口呆,“请跃迁得慢一点,让我的思路跟上你的脑回路。”
《经典表白语录》被丢回桌上,萨菲罗斯向后靠着办公椅,对杰内西斯的建议不屑一顾。“完全不行。这种软绵绵黏糊糊的告白,根本展现不了我的个人魅力。我要更果断的,更坚决的,更威慑的——力求一击必杀。”
“……你这是谈恋爱还是打仗呢?”
“爱情就是一场战争。”
“不要在这种时候引用海明威的话!”
重重地哼出一声鼻音,杰内西斯把大长腿从茶几上挪下,后背离开窝着的沙发。安吉尔不动声色地把杂志从他屁股下面抽出来,掸了掸,随手翻看几页。
“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,那我也不能藏着掖着——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!”
杰内西斯猛地从皮衣兜里抽出一本Loveless拍在茶几上,自信之充足、声势之浩大,让人以为他拍出来的是只巴哈姆特。
安吉尔摇头,捏着杂志的手在颤抖,暂时靠着老实人苦大仇深的脸维持住了严肃。
“给她——”
“够了。闭嘴。回到你该待的地方。”萨菲罗斯翻了个白眼,“请。”
这个“请”是如此风骚,安吉尔嗤的一下笑出了声,在杰内西斯的瞪视中慌不迭地用杂志挡住脸,肩膀还在明显地抽动。杰内西斯给了他一肘子,于是安吉尔笑得更放肆了。
“我是在教你撩人的关键,不听拉倒。”
“哦——?”萨菲罗斯拉长了声调,深表怀疑。但还是洗耳恭听。
“用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去追求她。”食指在书籍上轻轻敲打,杰内西斯认真地说,“比如Loveless。”
萨菲罗斯发出了打从心底里的疑问,“你不会还是处男吧?”
“让你失望真是抱歉了。”杰内西斯回以颜色,哂笑道,“说真的,共同的兴趣爱好是很重要的一点,坦诚相待是另一点。如果你真的打算与某人维持长期稳定的关系,最好早点把你的爱好和怪癖交待得一清二楚。”
“如果怪癖指的是Loveless,那我应该是没有的。”
“屁。越是像你这样的人,越是有不为人知的一面。不过,那又有什么关系呢?读了那么多书,看了那么多剧,我算是明白了一点,爱情就是王八对绿豆,和完美半点关系都没有;即使是你的缺陷,也刚好会被某个人所爱,就是这么神奇——就是这么降智。”
好像有点道理,萨菲罗斯迟疑了,“安吉尔,你从纯情处男的角度分析一下?”
忽然躺枪的安吉尔惊了,“我是处男真的抱歉了啊?!”
“没办法,他是处男。”萨菲罗斯若无其事地说。
等等。
他刚才说了什么?
萨菲罗斯拉开左手边第二个抽屉,抽出一叠报告,“根据我的调查,自从他加入神罗军的那一天起,考勤记录是全勤,基本可以排除生活作风问题。家庭背景方面,他来自一个偏僻的小山村,那种地方相对而言比较传统,不会有机会接触婚前性行为。”快速翻到相关人员访谈的部分,理性地分析,“并且故乡还有他单恋的女孩,是个青涩纯情的处男无误了。”
一口气噎在喉头,安吉尔想骂人,又不知道从何骂起。
“……你这是谈恋爱还是查间谍呢?”
“情报是决策的基础。”萨菲罗斯骄傲地说。
“好,好。了解也是很重要的一环——但是人家有喜欢的女孩!”
“是单恋的女孩。”再次强调这一点,萨菲罗斯浑然不觉问题所在,“只要我站在他面前告诉他,神罗的将军、英雄萨菲罗斯,已经选中了他——他马上就会知道谁才是更好的。”
“那你还问什么?”
“想一想,安吉尔,这会是个多么值得纪念的时刻,用你单身至今25年的经历好好想一想。”他应该不是故意的,安吉尔只能这么说服自己,“如果一个像我这样完美的人要向你告白,你最想听到的是什么?”
“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告白……”
萨菲罗斯看他就像在看一个怪物,满脸的不可思议。于是安吉尔梗着脖子,硬着头皮,又说:“直接说出你的想法就可以了。对,就是这样。杰内说的没错,坦诚相待才是感情的基础,只要你足够真诚,一切都会水到渠成。”
“我想也是。”萨菲罗斯点头称是,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。
安吉尔头一次发现,友人在“把事情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理解”一事上,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。
交叠的双手支在下颌,萨菲罗斯久久地审视个人档案中的照片,掠夺性的目光闪烁,比起某种暧昧的柔软的情绪,更像是狩猎前的兴奋不已。这着实大大勾起了两个朋友的好奇心,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令他如此在意的——这该是怎样一个倒霉蛋呢?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线,离得更近的杰内西斯率先站起来。
下一秒,萨菲罗斯猛地合上报告,塞进抽屉拔出钥匙一气呵成。
“嘿!”杰内西斯发出抗议。
“你们会认识他的。”萨菲罗斯施施然起身,被杰内西斯拦住去路时,好笑地问他,“怎么,我去厕所你也要一探究竟?”
“你办公室有卫生间。”杰内西斯拒绝被搪塞。
“我想去哪个,就去哪个。”
“……还说你没有怪癖!”
萨菲罗斯不喜欢有人在场的时候使用办公室的卫生间。
在公厕和别人并排是一回事,那更像一群人执行某个寻常任务,从拉下裤链到抖一抖重整军容,一切步骤按部就班;在办公室里使用独立厕所是另一回事,那意味着你得一个人突兀地暴露在其他所有人面前,就连呲水都被听得清清楚楚——
在特种兵的听觉面前,隔音设施不值一提。
“萨菲罗斯,你有些不正常。非常不正常。”安吉尔开始忧虑,“这个上午,你喝了八杯水,去了三趟厕所。你的心率达到了75,严格来说在常人范围内,但是特种兵的心率通常只有50。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——”
“我很好。”萨菲罗斯简短地回应。
显然那并没有制止安吉尔过度的胡思乱想,不赞同的目光投来,第二道壁垒挡住了银发将军的去路。萨菲罗斯绷紧了,突破的几种方案在脑中一闪而过,但是最后,他忽然泄了气,不得不承认心里还是有一点高兴的。
“好吧。”他妥协了,“我大概只是……只是有点紧张。”
“紧张?你?”杰内西斯挑眉。
“我命令他报道。二十分钟后。”
“整个上午都跟我们待在一起,你哪来的机会下达指令?”
“昨天。”
“昨天?”
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,安吉尔没跟上对话,杰内西斯试图捋顺思路,萨菲罗斯静静地等待。秒针咔哒行走在钟盘上,一圈又一圈。金鱼受不了这难熬的气氛,啪的一声从鱼缸跳到了地上,嘴唇开开合合,用死鱼眼无声谴责过于愚蠢的三人。
就在安吉尔弯腰去捡金鱼时,杰内西斯终于想明白了前因后果。他被深深地震撼了。“我们在这里待了三个小时,甚至还不到三个小时——你在告白前的三小时才想起来找攻略?!”
安吉尔失手把金鱼滑脱出去,左手又反射性接住了可怜的小东西,轻柔地送进鱼缸。
萨菲罗斯抱着双臂,一副理所当然,抑或假装理所当然。“我不认为这有任何问题。三个小时足够完成很多事,清剿一些怪物上交任务报告,在训练室完成几场模拟战,学习一套格斗技并熟练它,把一颗魔石从初级练成满级——当然也能策划一场无懈可击的告白。”
“……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你被甩了。”
“但是在这三小时前,我观察了他三个月。”萨菲罗斯垂眸,漫不经心地说,“当然,不完全是我本人,一些部门在其中发挥了作用。不过总的来说,我对他有了充足的了解。一天的作息是六点半起床,晚上十一点半入睡;队列、射击、五公里越野以及文化课成绩全A,格斗稍稍逊色,驾驶则是一场噩梦;单亲家庭,会定期给他的母亲写信和寄钱;人际关系不是很好,有自身的原因也有环境因素……”
文化课成绩打动了杰内西斯,给母亲的信则戳中了安吉尔的心。他们安静地听萨菲罗斯娓娓道来,从行为习惯到人际交往,再从到性格分析到行动预测,如同一场正儿八经的作战会议,而萨菲罗斯用尽了他所有的严谨和慎重。
“最重要的是,他喜欢我。他收集了所有和我有关的海报,还加入了我的粉丝后援会。他不可能拒绝我。”萨菲罗斯得出结论,信心十足,“我会成功的。”
安吉尔被他说得一愣一愣,“喔……喔……嗯。”
“你也这样认为?”萨菲罗斯猛地锁定安吉尔,等待肯定的答复。
“是吧……?”
“为什么?”
什么为什么?安吉尔不明所以,一头雾水。萨菲罗斯还在等一个原因。被那双仿佛非人的眼睛所注视,即使已经逐渐习惯,依旧要与潜意识里逃避的本能对抗。而此时此刻,萨菲罗斯所展现出的压迫感,更甚往日。
安吉尔眨眼,忽然心头一动。“所以你真的在……紧张?”
萨菲罗斯不耐烦地点头,发出啧的一声。
“噢……不……盖亚啊……”安吉尔扭头避开他探寻的视线,表情微微扭曲,介于某种微妙的惊讶与好笑之间,“我不是觉得好笑……我只是很意外……”为什么他们一开始没发现?那些显而易见的征兆?不同寻常的亢奋,不合常理的对话,充满自信却又犹疑不定的矛盾态度,这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情绪变化?
然后安吉尔才意识到,萨菲罗斯是认真的。
没有什么所谓的三小时前的临时起意,萨菲罗斯确实为此做足了准备,一举一动,一字一句,他早就已经计划得清清楚楚,只差临门一脚。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,萨菲罗斯就是这种会提前计划好一切的人,从一场闪电突袭,到一次修剪头发,分毫不差。
真正令安吉尔吃惊的是,萨菲罗斯在这倒数的三小时变得紧张了。
而紧张,往往代表另一种含义。
“没问题的。”安吉尔和颜悦色地拍拍萨菲罗斯的肩膀,力图把自己此刻感到的高兴、放松还有信心传递给他,“他喜欢你,你也喜欢他,一切都会顺利的。”
萨菲罗斯严肃点头,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办公室。这一次杰内西斯不再阻拦,还沉浸在安吉尔惊人的推断中,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,又说不上来。
安吉尔欣慰地看着萨菲罗斯离去的背影,浑然不觉自己为朋友插了什么flag。
萨菲罗斯也不喜欢手套里的汗。
虽然皮手套的内面较为粗糙干燥,但是吸汗后,同样会黏附在皮肤上,尽管不妨碍握刀,那种潮湿的感觉却非常恶心。还会留下味道。他无数次想着着换成露指的款式,却又因为神罗拖沓的官僚主义作罢。
顺带一提,皮衣搭扣只扣了腰部的几颗也有这个原因。
摘下的手套扔在洗手池边缘,萨菲罗斯一愣,从镜子的倒影里看到克劳德•斯特莱夫的金发。
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。最坏的情况。他的小朋友有早到的好习惯。
电光火石间,萨菲罗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,也许什么都没想。他只是无比平静地、面无表情地走向克劳德旁边的坑位,无声地昭显了自己的存在后,开始完成惯例任务。
“长、长官!斯特莱夫下士向您报到!”
“嗯。”
萨菲罗斯拉下拉链,看似专注瞄准目标,实则在余光里观察年轻的下士。即使对他有了足够的了解,但是这么近距离的接触,也就寥寥数次。这提供了萨菲罗斯一些报告上得不到的信息。
他是真的很小。也许以同龄人的角度而言合乎标准,但是对萨菲罗斯近两米的身高而言,只能看到一个极具特色的发旋,就像陆行鸟屁股。垂头时暴露的白皙后颈,一点细小的绒毛,在空调的冰凉中微微耸立。气味则是另一方面。克劳德的早上应该没有任务,否则在炎炎夏日的米德加,一定已经充满了汗臭;这让萨菲罗斯能辨别出浮动在空气里极淡的肥皂味,在浓郁的香薰中若隐若现。
然后萨菲罗斯意识到,他还没有听到来自隔壁的某声音。他侧头看了一眼。
发育还不错。
“长官……?”感觉到视线的压迫,克劳德下意识贴紧池子,尴尬地燥热了脸;从萨菲罗斯的角度,可以看到冒红的耳朵尖,“我……我很抱歉……但是我不能……”他闭上眼睛,嗫嚅着想挤出什么;但嘴唇颤动片刻,回应的只有重复的只言片语,“真的抱歉……”
像是在内心进行了一场卓绝的斗争,下士抖抖索索收拾好自己,拉链中途还卡了一次。但他终于在本能的驱使克服了一切,稍息立正,锃亮的靴子啪的一声碰在一起,举手向将军敬了个礼……然后义无反顾地走向更远的坑位。
如果萨菲罗斯能稍稍注意到这点,他会明白克劳德的想法的;但是他的思维完全被另一个想法占据,以致他甚至失去了最简单的判断力。
『不能』?
萨菲罗斯皱眉,他还什么都没说,这不该是一个拒绝。
他按住克劳德的肩膀。或者更像抓住。
“我做不到……”背对萨菲罗斯给予克劳德少许勇气,他视死如归地大吼道,生怕这点勇气飞快地溜走,“您在旁边……我……我尿不出来!”
萨菲罗斯脑海一片空白。
这跟他想的不一样,但空白的原因并不是克劳德粗鲁的发言,而是自己搭在他肩膀上的手。
刚刚摸过鸡儿,还没洗过的手。
一瞬间萨菲罗斯的思绪飞到了天边,往事纷涌而至。他想起那一次忘记摘手套,事后才想起来皮革制品不能水洗,犹豫着该如何是好时,初次见面的杰内西斯却不合时宜地向他伸出友谊之手。出于对一个战士的尊重,萨菲罗斯没有马上完成这个握手;但是当他意识到有其他解决方案时,误会已经成为了难以弥合的鸿沟……
然后他的思绪从漂移的云端坠落,回到无法逃避的现实。他的表情也许是令人恐惧的,因为过深的轮廓和侵略性的五官,这使得仰望他的克劳德忐忑不安地眨眼,原本紧绷的情绪也变得更紧张了。
但是,很好,克劳德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失误。这依旧会是一次完美的告白。
可萨菲罗斯马上意识到另一件事:如果自己现在去洗手,克劳德马上就会发现问题所在;如果任凭克劳德上完厕所去洗手,他也会发现这一点。操。
萨菲罗斯是一名优秀的军人,在他截至目前的人生里曾面对无数生死攸关的局面,血与火铸就了他坚韧的意志。而此刻,萨菲罗斯凭借这种钢铁般的意志,冷静地开始转移克劳德的注意:“关于指定你今天来报到的原因,斯特莱夫下士,鉴于我的办公室已经不太适合谈话,我们将在这里完成。这件事非常重要,我希望你能整理好情绪,然后慎重地回答。”
只能这样了。这不是个好地方,不够严肃,不够浪漫,尽管萨菲罗斯也不知道浪漫是什么……但这里至少没有两个烦人的朋友,没人会打扰这个对萨菲罗斯的一生都至关重要的一刻。
“是!长官!”克劳德点头,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。萨菲罗斯不确定他究竟明白了什么,因为下士看起来充满了不安和沮丧。“军法处的人已经到了,是吗?”
军法处?这关军法处的人什么事?
萨菲罗斯只得顺着他的意思点头。气氛滑向另一个奇怪的极端。
克劳德又犹豫了一会,没敢看萨菲罗斯的眼睛。
“感谢您给我申辩的机会。我知道这对我这样的小人物来说太奢侈了,扎克斯也让我把握好,甚至帮我准备了稿子。但是我不想说谎。您这么信任我,我不能这么做。我想了很久,为什么塔克斯和军法处会找上我,我想不到多少原因,也许是因为那个我从未见过的……父亲。”
当然想不到,因为根本不是那么回事。那群精明过头的猎狗想太多了。萨菲罗斯仿佛已经预见了这场对话的结局,还有即将迎来的杰内西斯的嘲笑;战术性撤退从来不可耻,但萨菲罗斯还想再挣扎一下。他唯一庆幸的是克劳德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盯上。
最好永远不知道。
“就这些?”他试探性地问。
“我没有办法证明我对神罗的忠诚。也许他们是对的,我确实不忠于神罗,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证明自己,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。”短暂的沉默,呼吸的声音急促且深重。他终于下定决心,猛地抬头,“我是因为您才从军的。”
说实话,萨菲罗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上克劳德什么。从兴趣使然到决定发展一段关系,三个月以来萨菲罗斯一直冷静地观察克劳德,也一直冷静地剖析自己,却得不出什么有用的结论。所以他决定进一步试试,只是试试。
但是现在,面对这样双海一样的眼睛,它们闪烁着信赖、憧憬和希望,萨菲罗斯知道这不是试试了。他不能失败。那是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,两者接触前不会产生任何影响,却在相遇的瞬间变成了全新的事物。萨菲罗斯现在开始希望这样的眼睛永远注视他,只注视他,不会再映入其他任何人的身影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他开始感到理智的脱缰,难以维系他严肃而冷峻的形象,“你的证词会被纳入考虑。就我个人而言,你已经完美地证明自己。”
萨菲罗斯被那炫目的喜悦迷住了。
睁得比平时要大的眼睛是如此的孩子气,因惊讶而微张的嘴唇看起来那么柔软,还有因为紧张滚动的喉结,青涩而美好。并且性感,萨菲罗斯想。他忽然明白,性感是一种和成熟毫无关系的吸引力,对每个人而言都有不同的定义;而此时此刻,那种吸引力跨越了生殖本能的选择倾向,让萨菲罗斯产生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欲望。
没有语言能表达萨菲罗斯的感受,但是他又迫切地想让克劳德了解他所想的一切。他想起安吉尔和杰内西斯的话,一种朦胧的意境笼罩,然后灵光闪烁。
事后杰内西斯称赞萨菲罗斯真是个天才,不仅开创了厕所告白流,还完美融入了心理预期管理的理论——只要起点够低,之后所有操作都是伟大的进步。
“我想和你做爱。[1]”萨菲罗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,“你的回答是?”
“他怎么能——怎么能——?”
克劳德哇的一声哭出来,吓了扎克斯一跳。他四处张望了一下,确定酒吧角落里的这声质问没有引起过多注意,这才拍拍克劳德的背,试图令他冷静一点。酒精会令人兴奋,话也不自觉地变多,是套话的好机会;但是这样同样意味着情绪失控,一些难以预料的副作用。
“嘿,美女,这边随便来杯果汁!”向侍者打了个招呼,回过头来的扎克斯忙从克劳德手里抢下自己的朗姆酒,“够了。你喝得太多了,明天会头痛的。”
值得庆幸的是,克劳德酒品不错,乖顺地任由扎克斯拿走他的杯子,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噎,间或打上几个嗝。如果不是从安吉尔那儿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,扎克斯会为这种状态担心的;但是他现在只觉得非常……好笑。
刚知道的时候他差点笑成了傻逼。安吉尔本想叫他严肃点,结果自己也笑了出来。
“他是萨菲罗斯,萨菲罗斯怎么能说这种话!”克劳德奋力拍桌,拍得砰砰响。
“偶像幻灭比性骚扰还严重吗……”
“可他是萨菲罗斯!”克劳德拔高了声音,仿佛正在宣布宇宙的真理,“萨菲罗斯,你知道吗,萨菲罗斯!”
“你是复读机吗?”
“嗯?复读机?那是什么?”
“没什么。你继续,继续。”
“哦……”粘稠地拉长了声音,克劳德呆呆地坐了一会,甚至忘记了抽噎。然后他求助地看向扎克斯,“我刚刚想说什么?”
“萨菲罗斯看上你的事。”扎克斯面不改色接上。
克劳德瞪圆了眼睛,像极了受惊的幼鸟,舌头打结,半天说不出话。分不清是酒劲还是羞赧的红晕一下冲上脸颊,在灯光下,眼睛变得亮晶晶。
哟嚯,有戏。
扎克斯在心里吹了声口哨,嘴角快咧到耳根了。
本质上,扎克斯还是想给克劳德一点信心的,无论是对萨菲罗斯还是对自己。“我说啦,萨菲罗斯不懂怎么和别人交流,这件事是他的不对,安吉尔也已经很严厉地说教了。”安吉尔不仅强烈谴责了萨菲罗斯,还为自己的天真深深地自责,“但其实,每个男人都这么想,和喜欢的人做爱什么的,他只是不小心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。”
热度褪去,克劳德不安地皱眉,“所以他说的是真的?他真的这么想?”
“是……?喂喂,不会吧!”扎克斯吃惊地看着他的小朋友,他以为军队和十六岁,是一种能让男人觉得母猪都眉清目秀的组合——他以为他会理解的,“只是想想,想想总不是犯罪吧!”
但扎克斯转念一想,萨菲罗斯竟然真的说出来了,至今他都无法理解这令人智熄的操作:你在游泳池里尿尿是一回事,站在跳水台上则是另一回事。他只得硬着头皮,试着挽回萨菲罗斯所剩无几的形象:“萨菲罗斯是将军,他在神罗的权力足够大,并且他足够聪明。”尽管他对于最后一点已经有所怀疑,“他可以用职位要挟你,他可以开条件诱惑你,但是他没有。说实话,如果他真的打算对你做些什么,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阻止,但是也许那收效甚微。”
“你在帮他说话,是吗?”克劳德定定地看着扎克斯。他的敏锐令人惊讶。
克劳德会用眼睛说话。扎克斯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。与他并不丰富的表情以及贫乏的语言相比,眼睛是少有的能透出想法的窗户。
“是。”扎克斯爽快地承认,“但是我也在帮你。这只是个误会——”
“停、停,扎克斯,不要再说了。”
“你总不能——”
“够了!闭嘴!”
『肮脏的私生子!』
『你妈妈就是个不要脸的婊子!』
他们两个都安静了一会。
当橙汁被端上来时,克劳德如释重负地抓紧玻璃杯,冰凉的水汽濡湿了手心,心却坠到了胃底,沉甸甸地纠结着。他不想跟扎克斯说。扎克斯是朋友,正因为是朋友,所以说不出口,他不想被他知道那些事。扎克斯一定会失望的。
最终,他也只是闷闷地摇头,“对不起……嗝……我不是……嗝……那个意思……”
“嗨,没事。你不用跟我说那个词,永远不用。”扎克斯松了口气。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替萨菲罗斯把踩过的坑又踩了一次,但是他还不知道,他马上就要踩上更多了。
“他看不上我的。”克劳德又说。
“事实是,他看上你了。”扎克斯坚持。
“别再拿我开玩笑了。”
“为什么不可能?”
“就是不可能。”
克劳德不知道怎么向扎克斯解释——这种事会发生在扎克斯身上,他总是这么热情洋溢,没有人不喜欢他——但自己是不一样的。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,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做梦的权利,有些东西不是他应该妄想的。就像他曾以为自己有权利憧憬蒂法,美丽的女孩也向他伸出手,最后却因畏惧而退缩。
不是她的错,只是一个事实。
“喜欢一个人总是有理由的。”他艰难开口,被酒精麻痹的脑子迟钝地运转,“爱丽丝很美,所以才会注意到她,不是吗?”
“如果要按这个标准,你长得也不赖。”
“扎克!”
“竟然不是否认?”扎克斯砸吧嘴,揶揄地噫了一会,“看不出来你还挺闷骚嘛!”
“萨菲罗斯不是这么肤浅的人。”克劳德哼哼。
“喂!那我就肤浅了?”扎克斯给了他一肘子,克劳德瞪了他一眼,又肘回来,力道还有点大。“行啊,为了萨菲罗斯连兄弟都不要了?”扎克斯扑了过去,一只手勾脖子,另一只手在那头金毛上狠狠地薅了起来,“我现在就要让你知道爱丽丝有多好,她可不是什么较弱的小花,生气的时候能一棍子抡倒纠缠的混混——当然,就连生气也那么可爱!”
克劳德挣了好几下,但是特种兵的手臂如同钢铁把他牢牢锁住,手指疯狂地薅来薅去,把平时不容易撸到的毛撸了个遍。等到放开时,克劳德一个甩头,竟然又神奇地恢复了原状,看得扎克斯暗自咋舌。
“那就对了。”低头无聊地拉扯皱变得巴巴的衣服,揪着冒出来的线头玩,“毕竟,爱丽丝有那么多值得喜欢的地方,你和她在一起,永远也不会厌。但是我不一样,只要了解了,他就不会想多看我一眼。”
“妈诶,你想好多……”
“你看,你开始嫌弃我了,萨菲罗斯肯定也会的。与其被他讨厌,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发生。”
扎克斯快给克劳德跪了。他明明是来劝小陆行鸟放宽心,现在却马上要被说服了——以克劳德这么敏感的神经,再搭上萨菲罗斯从来不在线的常识,怎么看都是糟糕透顶的组合。
可是有一点,至少有一点扎克斯是不认同的,“可你不能因为害怕受伤,就不去尝试。恋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,因为不合适而分手,也再正常不过。”
“那你跟爱丽丝分手正常吗?”
“……”
为什么这个话题变成了他要和爱丽丝分手啊!
“我不想要你的安慰。”克劳德擦了擦眼睛,干涸的眼泪粘在睫毛上,坠坠的。但是擦了一会,视线一片模糊,大滴大滴的眼泪泅湿了裤子,他无法控制地哽咽了。“我知道你是为我好……谢谢,真的谢谢……可是不要这么做……请不要这么做……”一阵难以言喻的辛酸涌上心头,他颤抖着抓紧裤子,“那会让我觉得,真的是有可能的……”
“这很恶心……我很恶心……”
扎克斯的心沉到了谷底,他知道克劳德在心里藏了很多事,却没想过会是这样的。对有些人而言,希望就是希望;可是对另一些人,希望只是更为残忍的毒药。
“嘘——没有的事,你不要瞎想!”
克劳德摇头,抓起杯子,牙齿磕在杯壁上,吞咽时又狼狈地呛到,干咳起来。扎克斯轻拍他的背,顺着脊背一遍一遍往下捋,放缓了语速,柔声劝哄。
“不会有人选择我的,因为我不够好。所以我才来米德加,我想成为特种兵,像你、还有像萨菲罗斯那样的。只有我足够优秀,才会有人喜欢我,那才是真的,是可以相信的。”克劳德更难过了,他想起自己的失败,无论如何努力也追不上的差距,哪怕他已经用尽全力;但是他又不能放弃,一旦后退了,就再也没有前进的勇气。“扎克斯,我很害怕……如果我一辈子都做不到呢?如果我和你们从本质上就不一样,这一切其实就是个笑话……?”
“努力永远不会是笑话,我可以向你保证。”扎克斯抱住他朋友的肩膀,轻轻晃了晃,“就算相信不了自己,总该相信我吧?”
“对不起……我很没用……对不起……我不能……”
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,只是缺少一些运气,还有一点信心。”
“不……你不明白,扎克斯。”克劳德绝望地看着他,那样的眼神,让扎克斯的心隐隐跟着痛了起来。“我会让你失望的……一定会……我只是在你面前表现成这样,这不是真的我,你被我骗了。总有一天你会发现真正的我一无是处,不值得你任何的期待,不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……但是也许那样更好……”
他说不下去了,低着头,恐惧和羞愧攫紧了他的心,像蜗牛蜷进壳里,又像跛子关上了窗户。但是扎克斯是个不按套路来的家伙,如果有胆小鬼敢在他面前闭门不出,那他就会拿铁钎把门给撬开。
扎克斯强硬地把克劳德的脸掰过来,向着自己,认真地看着那双退缩的眼睛。他一直不知道克劳德是这样想的,每一次自己的鼓励,于对方而言竟然是推向深渊的助力。
但是现在他知道了,他不会再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。
“克劳德,听我说,萨菲罗斯已经观察了你足足三个月,嘘——没事的,没事的。猜猜三个月对一个将军意味着什么?”他看着他的朋友睁大双眼,因为其中闪烁的难以置信而微笑,狡黠跳跃在他的嘴角,“意味着以他情报能力,关于你的一切都已经了如指掌了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,他看见的不是真正的你?”
路灯一盏又一盏,影子在脚下拉长,缩短,又拉长。酒精流淌在血管里,和米德加燥热的夏夜一起蒸腾着,熏得脚步轻飘飘。背上暖烘烘的,扎克斯侧头看了眼克劳德的睡脸,心情轻快。
他觉得自己背着一个年幼的弟弟,素昧平生,却又久别重逢。也许在别的什么时候,或者另一个世界,也曾发生这样的事,自己的肩膀是他唯一的依靠,然后他们一起与整个世界为敌。
扎克斯摇头笑笑,又把他往上托了托,然后停下脚步。
飞蛾撞在路灯上,一遍又一遍。
萨菲罗斯从阴影中走出。当他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阴影中时,扎克斯甚至没能察觉到另一个人存在的迹象;而当萨菲罗斯站在灯光下,平静地注视他们时,这里仿佛变成了一个舞台,而所有的光线都聚焦在他身上。
这不是偶然。萨菲罗斯是故意出现在这里的。
“我想再跟他谈谈。”萨菲罗斯微微侧头,目光落在克劳德身上。
“谈做爱的事?”扎克斯先笑了。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跟萨菲罗斯说话,但是喝了那么多酒,脑子里乱哄哄,说话也没有任何分寸了。不过他本来也不怎么懂语言的艺术,也许这方面和萨菲罗斯差不了多少。
萨菲罗斯摇头,银发流淌在暖黄的灯光中,如水般泻开。
“克劳德一直很崇拜你。我其实是想找机会让你们认识的,只要你对他说一句话,他就能高兴很久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萨菲罗理所当然地点头。
“不过现在他对你的幻想已经破灭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萨菲罗斯维持住了他一贯的优雅。
……这话简直没法接下去。扎克斯现在能理解克劳德的不安了。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,萨菲罗斯都是最不合适的人。除了一点。
“能问问你看上克劳德什么吗?”
“那么,你看上他什么?”
“?”
“他是如此平凡,没有任何亮点可言,甚至会给你带来不少麻烦。为什么你会选择他成为朋友?”
“……你这是想拿我的话来噎我?”
萨菲罗斯平静的表情有所松动,“不。不是。我只是……不明白。”对扎克斯的不解,也是对自己的不解。他往前走了一些,黑暗重新没过他的肩膀,银色在黑暗中闪烁。当他伸出手时,扎克斯下意识后退半步,最终,萨菲罗斯的手落在克劳德的侧脸上,轻轻摩挲。“是我让他这么难过吗?”
“是的。之后要好好跟他道歉啊。”
萨菲罗斯点头。这就是一个郑重的承诺了。
扎克斯愣住了。萨菲罗斯没有在看他,他只是专注地、困惑地注视克劳德,像在看一个未解的谜团,而他愿意花上漫长的时间去探索。然后扎克斯想起看见爱丽丝的瞬间,他是如此冒失地盯着她,一分一秒也不想挪开视线。
他意识到那时候的自己看起来一定愚蠢透顶,因为现在他看见了萨菲罗斯。
“能让克劳德在你那过一夜吗?”扎克斯忽然问。
萨菲罗斯明显是在吃惊,因为他头一次把视线分给了扎克斯,又像烫着般收回手。“我以为,这不合适。”
“没什么合不合适的。”想要耸肩时发现肩膀上还压着个小脑袋,忍住这种冲动怪不适应的,“宵禁了,运气好的话我能带他翻进去,但是运气不好被抓到,扣了分他会埋怨的。”
“我可以跟记录的人打个招呼。”
“你也可以停止渎职,避免破坏你在他心中所剩无几的形象。”
萨菲罗斯没有马上回答。扎克斯知道他在想什么。真奇怪,一想到萨菲罗斯这样不太像人类的家伙,会在意这种细节,在理智和欲望之间产生了犹豫,扎克斯就觉得……松了口气。萨菲罗斯确实是最不合适的那个人,他看不懂克劳德的情绪,难以理解克劳德的想法,也许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有所改变。
但是他喜欢克劳德。
不可思议,却又毋庸置疑。
扎克斯稍稍侧身,大喇喇地放下克劳德,示意萨菲罗斯帮忙。直到此刻萨菲罗斯还有所犹豫,但是当克劳德不安地皱眉,发出细碎的呓语时,他马上接手了扎克斯的工作,僵硬却又不失轻柔地提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。
“萨菲罗斯,”趁对方还没有忘记自己的存在前,扎克斯叫了声,尽管他疑心对方并没有听进去,“朋友就是相处时令你感到舒适的人,没有更多,也不需要更多。我希望下次你会告诉我,和克劳德相处是什么感觉。”
萨菲罗斯把克劳德放在沙发上时,还是不可避免地弄醒了他,瞳孔在黑暗中扩大,仿佛一个充满欲望的暗示。萨菲罗斯知道那只是自己的幻想,但是他依旧渴望亲吻他,进入他,占有他,令他发出痛苦而快乐的哭泣,而自己的名字将会被他不断地呼唤。
“需要什么?水?”最终,萨菲罗斯只是这么问。
克劳德点头,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。
萨菲罗斯去厨房接了杯水,放在克劳德手中。当他发现克劳德的手在颤抖时,帮助他握紧杯子,递到嘴边,看他慢慢啜饮着,一直到摇头。还剩半杯水的玻璃杯被放回茶几上,而萨菲罗斯盯着克劳德潮湿的嘴唇,它红润如同伊甸沾满露水的果实。
“我可以吻你吗?”萨菲罗斯问。
克劳德一僵,疯狂摇头。
萨菲罗斯点头,“好的,那么我不会吻你。我可以替你擦掉眼泪吗?”
克劳德慌忙去摸自己的眼睛,依旧摇头。
“好的,那么我不会替你擦掉眼泪。”
“对不起……”克劳德小声说,难以维持虚假的镇静。恐惧、羞耻、期待还有自我厌恶混杂在一起,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了。“我不想拒绝你……对不起……但是我不想……我不想……”他闭紧眼睛,艰难地吐出了那个肮脏的词,“……做爱。”
这一次,萨菲罗斯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。
“那么,我可以拥抱你吗?”
克劳德迟疑片刻,点点头。
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拥抱。萨菲罗斯从刚刚开始一直单膝跪立,这样克劳德就不必仰望他,而他也能看清克劳德的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。但是现在,萨菲罗斯并没有坐上沙发,把克劳德拥进自己怀里,尽管那才是最通常的做法;他只是很放松地坐在地毯上,靠着沙发,松松地抱着少年的腰,银色的头颅埋进他的怀里。克劳德感觉到热气贴在自己的肚皮上,痒得他往后一缩,但是萨菲罗斯收紧了双臂,贴得更紧了。
“我想和你做爱。”萨菲罗斯任性地说。
他就是这样的。无论朋友们给了他多少的建议,告诉他正确的路该如何走,萨菲罗斯依旧我行我素。他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,哪怕是克劳德。克劳德必须接受真正的萨菲罗斯,而不是他臆想中的英雄。
“可是……我……我不想……”克劳德颤抖着回应,悬着的双手不知如何摆设,最后轻轻落在萨菲罗斯的银发上,“对不起,但是我不想……”
“你会想的。我会让你想的。我们有很长时间让这个想法改变。”
克劳德没有回答,萨菲罗斯也不再询问。他只是小心贴着对方的柔软的腹部,维持一个过分亲密的拥抱。一个人的肚子里有很多奇怪的声音,血液在流淌,空气在滚动,咕噜咕噜,上演一场盛大的交响乐。
而克劳德的心跳、萨菲罗斯的心跳,重叠在一起,形成了美妙的二重奏。
那就是爱情的声音。
[1]《美丽人生》中我最喜欢的一句台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