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.
有时候萨菲罗斯会做梦。
梦境是现实的映射,一切扑朔迷离的幻想都有其原型;但是对萨菲罗斯而言,梦是更为暧昧不明的东西,影影绰绰地预示着某种冲突或躁动。他会在清醒之际回忆梦境,记下每一个尚未褪色的细节,寻找与现实的关联,然后如旁观者一样冷静剖析自己的心理。
不为什么。他就是这么做。他要完全掌控自己。
在实验室那段短暂的生活中,偶有一次,他曾梦见银发的女人轻言慢语、柔声呼唤。那确实是诱人的。母亲,远离一切痛楚与磨难的保护,温暖而又甜美的梦乡。但是当萨菲罗斯醒来,看见映照在玻璃幕墙上的自己,独一无二的银发与竖瞳,他马上明白过来,那不过是一个可悲而又毫无意义的妄想,是不被需要的、多余的软弱。于是在那之后,女人的形象再也没有出现过。他拒绝了她。
在这之后是一段时间无梦的浅眠。睡眠从来不是享受,只是为了维持生存必要的行为;比起休息,更接近向身体机能的妥协。
然而现在,萨菲罗斯重新开始做梦了。
场景光怪陆离地扭曲在一起,毫无规则地在片段间跳跃。一会是杰内西斯提出邀请,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笑容;一会儿是影子斜斜拉开在银白的月光下,树影爬摸上门把手;一会又变成枉死的男人,魔石从他手中坠落,滚动时细碎的红光晃动……萨菲罗斯冷眼旁观这扑朔迷离的一切,甚至有几分轻蔑。
直到克劳德跪立在他面前,轻轻捧着他的脸,一个柔软而又温暖的亲吻落下。
『我想看你长大。』
在一阵颤栗中,萨菲罗斯猛地睁开双眼。
他听见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回响,热潮冲刷在血管中,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深深摩擦着气道。衣料黏答答地贴在身上,带着极为不适的湿意。兴奋的余韵渐渐平息,脑子里却还是乱糟糟的。他知道发生了什么,所以乱糟糟的。
天花板静静高悬,倒映在幽光闪烁的眸子里。萨菲罗斯盯着白色顶灯,能够看清磨砂玻璃的每一颗微粒,还有一些漆黑的小点。那是飞蛾落进去被烤焦后的残骸,清理起来实在太过麻烦——反正也不影响使用。萨菲罗斯慢慢闭上眼睛,酣睡中的室友发出规律的呼吸声,没有任何被清醒的迹象。但是他知道,自己没有办法在不惊动杰内西斯的情况下动作,他们都太敏锐了。
他又睁开双眼,眼珠慢慢转动,借着穿衣镜的帮助锁定了下铺杰内西斯的位置。他轻轻抬起左手,手环上魔石光芒闪烁,空气里浓郁的魔力引起皮肤细微的刺痛——在杰内西斯有所察觉前,睡眠魔法已经让一切重回寂静。
萨菲罗斯掀开被子,翻身下床,顺手给露着肚皮的室友扯了把被子,这才冷静地推门而出——
然后恼火地走回来,从衣柜里找出一条干净内裤,气哄哄却又不得不踮着脚尖、小心翼翼地踱去厕所。
操。
泡沫打着旋儿冲进下水道,萨菲罗斯拧干黑色布料,随手甩了几下。耳尖微微抽动,他难以置信地瞥了一眼门的方向,脚步声的主人即将走进灯光。本质上,这里还是神罗的员工宿舍,洗浴设施都是公用的,你总不能禁止其他同居者上厕所,不是吗?电光火石间,萨菲罗斯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,但是最后只来得及做一件事——
内裤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,从敞开的窗户飞了出去。
“……”
他到底为什么洗的?
萨菲罗斯一边佯装完事洗手,一边吊梢眼角斜睥莽撞的入侵者。扎克斯睡眼惺忪间吸吸鼻子,显然注意到满厕所的肥皂味,“这么香?”
别理他。他会忘记的。
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,扎克斯越过萨菲罗斯走向坑位。末了,一边掏裆一边咕哝着,“大半夜的洗什么呢,尿床了?”
“闭嘴撒你的尿。”萨菲罗斯终是没忍住,说出了这辈子都不愿回想的粗鄙之语。
解裤头的动作僵在一半,扎克斯震惊地瞪圆了双眼,“真尿床了?!”声音大得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,又在意识到萨菲罗斯可能随时恼羞成怒地打爆他的狗头后,勉强压低了几分,“没事,没事,我不会说出去的。我十三岁的时候还尿呢,正常操作。”
萨菲罗斯绝望地发现,除了“被笨蛋发现真相”和“被笨蛋同情”,他竟没有第三个选项了。
因为一种奇怪的情绪支配着他。他不想被其他人知道这件事,不是因为尴尬、羞耻,而是他想保有这个秘密——与克劳德有关的,只属于自己的秘密。他不会和任何人分享。就让扎克斯自得其乐去吧,他一点也不在乎。
萨菲罗斯随便用毛巾擦了擦手,往自己房间走去。
“……你拖鞋穿反了!”
扎克斯猛地从厕所探出头提醒,随即被飞来的拖鞋砸出嗷的一声。
这下,所有人都知道了。
秋季迟来的雨水降临了,淋淋沥沥的,潮湿又冰凉,怎么也下不干净。
与之一并到来的是萨菲罗斯的青春期。
14.
雨水跳跃在狭窄的刀背上,溅起无数细小透明的水珠,映出金属冷硬的银灰色。在这样狂躁的风暴中,任何想要保持干燥的措施都是徒劳的,萨菲罗斯掀开兜帽,明橙色的塑胶雨衣瞬间便被刮飞出去,与波涛一同起起伏伏,不一会儿便失去了踪迹。他松开手,贞宗便如同切入豆腐一样,深深地陷入了钢铁的甲板中。萨菲罗斯捋起贴在后颈的长发,有条不紊地束起来,任凭渔船在海面颠簸,被浪潮抛起又坠落,他自岿然不动。
巨大的蛇形阴影从海面下掠过,无声地窥视着闯入领域的不速之客。它嗅到了远洋捕捞船上诱人的味道,出海前文森特关闭了冷藏室的电源,150吨金枪鱼正发酵得恰到好处,即便暴雨也没能阻拦腥味飘便整个海域。
萨菲罗斯闭上双眼,耐心等待猎物破水而出。
『如果那些生物本来就是竖瞳,又要如何分辨?』
『靠感觉。』
『……能靠谱点吗?』
『就是靠感觉。』
克劳德并没有敷衍他们,这确实是一种感觉,一种真实存在的联系。萨菲罗斯能感觉到海水呈线性被鳞片切割开,紊乱的尾流荡漾开后又被风暴所吞没。波涛撞击在海蛇的鼓膜上,无数气泡升起又破裂,发出某种含糊的混响。他们看利维坦是怪物,但是当利维坦仰起头,注视那遮蔽了光线的阴影时,同样也将他们视作怪物。萨菲罗斯明白这一点,仿佛他们本是一体。
但是萨菲罗斯知道,他们不是。
左舷!
海面隆起,利维坦破开水面,如山岳般庞大的身躯巍峨升起,以不可思议的迅猛横空掠过船身,咸涩的海水迎面泼下。蛇身重重拍击在甲板上,拴在围栏上的泡沫泳圈和急救小船弹上半空。萨菲罗斯握住贞宗的刀柄,四肢伸展,荡了半个漂亮的圆弧,稳稳地落回甲板。利维坦已然缠上第二圈,第三圈……肌肉拧动,鳞片闪烁,钢铁的捕捞船被绞出深深的凹陷,焊接处的铆钉在爆鸣中一个接一个炸飞出去!
它知道凭自己的质量无法将捕捞船拖入海底,因此选择了绞碎捕捞船。聪明的畜生。但是它并不知道,船就是为它准备的诱饵!
雷光闪烁,电弧击穿出一个又一个黑褐的斑块,焦糊的味道扩散开来,海蛇僵硬地停滞在半空。时间凝固,雨水静止,一点寒芒闪烁——
旋即利刃疾射而出,巨兽右眼炸出一团粘稠的浆液!
利维坦头颅高昂,撑开腮膜,发出一声锐利至极的嘶鸣,尾鳍疯狂翻腾拍击,一个摆尾扫落甲板上所有辎重。贞宗五尺的长度堪堪刺瞎了利维坦的右眼,在质地坚硬的瞬膜阻挡下,终是没能深入大脑。
晃动的船身使得维持平衡愈发艰难,又一尾重击甩来,屏障魔法被撕裂的瞬间,萨菲罗斯只来得及交叠双臂护在身前,整个人倒飞出去,砸穿钢化玻璃坠入了船长室中,航海日志和海图瞬间被雨流卷得纷飞。萨菲罗斯抹了把脸,顺手摘掉嵌进手臂的玻璃,血水很快被冲得了无踪迹。空荡荡的左手不习惯地屈了下手指,他正欲再次投入战场,忽然被按住肩膀。
“无论什么时候,都不要让武器脱手。”文森特平静而温和的声音响起,人却已经消失不见了。
暗红的影子如鬼魅般游移在甲板上,被尾鳍击碎又聚拢,几番虚晃的点地漂移,最终盘旋停留在发信器的天线上。火铳稳稳地指向前方,目标、准心、猩红之眼,三点连成一气呵成的直线。
他瞄准太刀掉落后的空隙,从眼球直到神经中枢的一个空洞,轻轻扣下扳机。
硝烟升起时甚至没能听到枪响。
靴子踩过手掌大小的鳞片,上头附着的魔晄结晶被碾成了齑粉。文森特弯下腰,捡起坠落在甲板上的太刀,递给跟来的萨菲罗斯。萨菲罗斯并没有马上接下,而是扭过头,注视在海面沉沉浮浮的蛇尸,心里一阵烦躁。
“我不喜欢这把刀。”他冷漠地抱着双臂,没有接的意思。“太短了。如果它能长上一尺,根本轮不到你动手。”
“你想要多长的?”文森特若有所思。
“现在的工艺能锻成多长,就多长。一把能够掌控一切的刀。”
对此,文森特不置可否,只从现实角度提出建议:“从空气动力学的角度来说,刀越长,产生涡旋脱落和尾流紊乱的概率越大,射出去就越容易偏离目标。同时,材料脆性与应力分布也会有所改变。贞宗是克劳德针对你成年后可能的身高设计的,它的长度最为完美。”
“却不是最合适的。”
显然,萨菲罗斯早就有了自己的判断。文森特大半张脸埋在斗篷里,沉默地注视倨傲的少年。从吸血鬼的神态上看不出什么情绪。不过,他本来也没什么表情。文森特只是在想,如果在这里的是克劳德,恐怕又要因为这番话胡思乱想很久。值得庆幸的是,面对这偶尔的叛逆期的人是自己,一个靠谱的成年人。
“等你能挣到足够的钱再说吧。”文森特无比温和地陈述事实,“我不知道克劳德有没有提过,这把刀的造价是750万,你敢丢掉它,克劳德就敢丢掉你。”
“……”
萨菲罗斯劈手夺回贞宗,却被文森特眼疾手快地钳住手臂。他看见了萨菲罗斯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,一些不好的想法掠过,文森特摸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,平平无奇的液体在里头晃荡。
“你干什么?”
“『盛大的福音』,能够清洗感染因子。”
“我不需要你的帮助!”
萨菲罗斯不耐烦地挥开他——这委实是一场意外,文森特用右手抓住萨菲罗斯,拿药瓶的势必只能是左手的金属义肢,为了不碰坏它必须尽可能放轻松——玻璃瓶划过一道荒唐而又滑稽的弧度,无声地消失在波涛中。
沉默。沉默是今晚的康桥。
他们一同沉默了一会儿,文森特忽然说:“家里地下室还有一些存货,回去后记得喝。”成年人总是有很多备选方案的,对付克劳德那种超龄儿童尚且不在话下,萨菲罗斯这种叛逆期小鬼,又算得了什么?
“我怎么不知道?”萨菲罗斯产生了一丝不妙的预感。
“就是那些桶装水当中的某一桶,我堆得比较里面,不出意外的话,应该还在。”
“……你到底在我家放了什么!”
文森特松开他,“我们进去说。”
文森特一点也不担心萨菲罗斯躲去其他地方。他总是要跟过来的,因为如果不待在船员休息室,就只能与那150吨臭鱼相伴;对于有轻度洁癖的萨菲罗斯而言,那是绝对无法忍受的。
雨水从天花板的裂隙里渗下来一些,滴滴答答落在水桶里。水壶在灶台上咕噜咕噜冒着热气,一阵哨鸣音后,文森特拎开水壶,就让火在炉子上干烧祛湿。他问萨菲罗斯:“咖啡?茶?”
“水。”总之,萨菲罗斯就是要跟他对着干。
文森特往萨菲罗斯的搪瓷杯里倒了点热水,又给自己的速溶咖啡满上。醇厚的香味飘散在船舱里,就着雨水和波涛,倒别有一番趣味。深秋和雨水的寒意促使萨菲罗斯握住杯子的时候,文森特再一次确认对方左臂上的伤口已经愈合,看来是自己多心了。
他一边搅拌咖啡,一边隔着水雾审慎地打量对方。很多时候,你能轻易看出萨菲罗斯与萨菲罗斯的相似之处,千丝万缕的关联,直接得近乎令人畏惧。但是,也已经有了许多的不同。至少有些部分,放在以前,文森特是无法想象的。
“二楼厕所窗户正对着的那棵树,上面挂着的内裤是你的?”
萨菲罗斯一个没抓稳,搪瓷杯在空中交替颠了几轮,最终竟奇迹般地安全着陆了。所幸他们本来就湿透了,这一点水溅在身上,也看不出什么。
文森特觉得这很有趣,萨菲罗斯也会有尴尬的情绪吗?不过他无意制造更多的尴尬,只是稍稍向后靠了些,拉开他们的距离,然后啜饮着微烫的咖啡。“确实是到这个年纪了,我会建议克劳德让你们适当接触一些女性的。”
“用不着你多嘴。”
“还是说,你更希望克劳德来教你?”
“……”
“很奇怪吗?”文森特耸肩,若无其事地深入这个危险的话题,“你甚至从未试图隐藏。或者说,你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,并且退而避之。知道这让我想起什么吗?就像野兽一样,在领地留下自己的气味,威吓所有潜在的觊觎者。”某种意义上来说,星痕也相去不远,“眼下并无不妥,但假使有一天克劳德再也无法压制你,你又打算对他做什么?”
这就是挑明了。
萨菲罗斯并没有马上回应。他垂着眼,漫不经心地注视白雾在空气中变化莫测,睫毛不曾见一丝颤动。他们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,两只怪物在无声中窃窃私语,没有一丝秘密,令谈判是如此无趣。当再次抬眼时,他的心跳已经变得沉稳、冷厉。他几乎无懈可击了。
“啊,是的。就是这样。也许有一天,我会致他于死地也说不定。可是,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?你又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?”萨菲罗斯嘲讽地咧开嘴角,幽绿的目光闪烁,“事实就是这样:他在乎我,他可以为我放弃一切,哪怕是生命,而你对此毫无办法——因为他选择的是我,而不是你。”末了,又意犹未尽地蹦出一个毒辣的词,“你这个老男人。”
假使文森特方才有那么一点认真——那么,现在只剩忍俊不禁了。
作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,他捂着脸,不住地抽动肩膀,竭力避免破坏自己沉稳的形象。他从指缝里窥视萨菲罗斯,少年的脸上写满了冷酷无情,却因方才那番话显得更像是色内厉荏的恫吓。这可一点也不萨菲罗斯。
这实在……太像人类了。
青少年教育对文森特而言,其实是一个有些棘手的问题,他也只是按照自己的想象将就糊弄一下。事实上,文森特•瓦伦丁从未当过父亲,也许他曾经有过这个机会,但是他永远地错失了它;说实话,格利摩尔•瓦伦丁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,因为对方缺席了文森特的大部分童年,以致年幼的他曾一度心生怨忿。
但是现在,文森特开始重新审视这一切,以一种全新的角度,看见了被忽视的盲点。
孩子是父母的投影。
这并不是说孩子一定与父母相似,又或者截然相反,而是意味着一个更直接浅显的道理——父母是人一生中最初的榜样,也是对世界认知的最初来源。他们不一定能告诉你,什么是正确,什么是错误;但是他们的存在本身,告诉了你什么是“人”。你要学会什么是男人,什么是女人,家庭关系要如何建立,又要怎样发展社会关系……从这小小的原点开始,终有一天领悟出自己的道路,然后扬帆远航。
文森特意识到自己一直想错了一件事。
并不是萨菲罗斯不近人情,而是从没有谁教他人类是什么。一个人要如何理解他不知道的东西?他又怎么可能像人类一样生存?
但是,如何做人,成为怎么样的人,这个命题实在太过宏大。一个像文森特这样深思熟虑的人,并不打算将自己的观点强加在萨菲罗斯身上,他更习惯静观其变。只不过有一些话,他猜自己可以替克劳德告诉他,因为青年不像那种会主动提起这种事的人。
……当然不是指性教育。
“在『贞宗』诞生之前,确实存在过一个完美符合你要求的武器,其长十二尺,其名『正宗』。”文森特不急不缓,徐徐道来。尽管看不出什么变化,但是他知道少年的兴趣被勾起来了。“萨菲罗斯,你认为一把刀最重要的特质是什么?”雨水打在贞宗的刀面上,顺着刃沿滑落,地板上化开小小一滩水泊。
“锋利。无坚不摧的锋利。”萨菲罗斯理所当然的说。
不置可否,文森特又抿了一口咖啡,焦苦的味道压在舌根,久久不曾散去。 “『冈崎正宗』,又或者被后人熟知为『冈崎五郎入道正宗』,是五台历史上一位著名的刀匠。他人生中最后的集大成之作,即为『名物观世正宗』。我猜,神罗为它命名正宗,至少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。”
“正宗。”萨菲罗斯咀嚼着这个名字,一种微妙的感觉盘旋在舌尖,说不出来,咽不下去。“正宗。”他重复道,若有所思,忽然抬起头,“它现在在哪?”
“被克劳德斩断了。他杀死了正宗的持有者,正宗是他的战利品;不过对他而言,也许更接近一个诅咒。”
萨菲罗斯皱眉。
“在冈崎正宗尚且拥有双手的时候,他名下有三名旗鼓相当的弟子,老刀匠必须从他们当中择出一名继承衣钵,于是分别命他们锻造一柄利刃,作为判断的依据。”文森特继续着这个带着股乡土味的传说故事。萨菲罗斯觉得这个老男人就是在编故事糊弄他,却又忍不住想听下去。
『村正』『正近』『贞宗』,三个人的名字,三把刀的名字。
冈崎正宗细细观察三把长刀,每一把都是足以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好刀。他将三把长刀平行立于河中,刀刃逆流朝上,然后在上游的位置洒下稻草。
稻草松松地贴在正进和贞宗上,柔曼的草波荡漾;流经村正时,却连眨眼的间隙都不曾停留,径直断裂成了两半,倏忽间便随水而逝了。弟子村正露出了笑容,他知道,自己的刀是最锋利的。
“村正不行。” 冈崎正宗摇头,语气里充满遗憾,“锋芒毕露,是谓杀性过重,终将堕入邪道。”
老刀匠又大喝一声,卷在正近上的稻草晃了一下,完好无损地飘然远去。而贞宗利落地斩断了稻草。这下,弟子正近已经明白了结局,他苦笑着摆摆手,不等师父多说,准备回去收拾行囊。
“正近不行。” 冈崎正宗叫住他,神色缓和了些,“优柔寡断,乱世必遭横祸,但若是生在盛世,未尝不是一件幸事。”
那便是贞宗了。弟子贞宗神色平静地注视师父,已然确定的胜利并未令他动摇分毫,他轻轻颔首,等待师父的判词。
“贞宗可以。” 冈崎正宗下了定论,讶异于这个年轻人过分沉稳的心性,“慎而斩之,当断则断,是为镇国重器。”
是夜,弟子村正心怀不忿,趁着睡梦正酣时杀死了另外两名弟子,并连夜潜逃,再也不见了踪迹。但是妖刀『村正』却流传了下来,相传每一任经手的主人都因为嗜杀而遭祸,无一善终。
悲痛中的冈崎正宗砍去了自己的右手,发誓从此不再锻刀。而在此前,他所锻造的最后一个作品,即为『名物观世正宗』。
“『正宗』是一把充满遗憾的刀,而克劳德不希望你的人生成为遗憾,他自己的人生已经够遗憾了。所以哪怕只是毫无根据的迷信,他也不会允许你和正宗沾上一点关系。”文森特握着杯子,忽然柔和地笑笑,“你知道的,克劳德没什么文化,他连自己的剑也只是随便起了个名字;但是送给你的这把,特地向尤菲请教,为此甚至支付了不少魔石作为代价。”
“价值750万的魔石?”萨菲罗斯有点明白了。
文森特点头。
“……所以刀本身一文不值。”
“这就看你自己的理解了。『贞』这个词,在五台文化里有着相当特殊的意义,忠贞、贞洁、贞信……但是最初的时候,它的意思是守心。秉持信念,一以贯之,是谓守心,其名『贞宗』。”文森特站起来,将杯子放进水槽中,打开水龙头,“它不是你想要的长度,也没有你想要的锋利,因为它本来就不是为了杀戮而诞生的武器。克劳德用正宗的碎片锻造了贞宗,既是克劳德对你的期待,也是对你的信任。那么对此,你又会给出怎么样的回应?”
萨菲罗斯提起贞宗,横放在膝头,抚去上面的水痕,银亮光洁的刀面上映出一双绿色的眼睛,竖瞳随着斜面变化轻轻晃动。对萨菲罗斯而言,这只是某天克劳德随便丢给自己的一把刀,除了不会生锈也不会磨损之外,并没有其他特殊之处。
“我会找她讨回来的。”萨菲罗斯如此说道,已然有了决定。
虽然不知道萨菲罗斯从中理解了什么,但是至少有一件事,文森特是知道的。
那就是某人要倒霉了。
*星球大战梗
萨菲罗斯:你凭什么?
文森特:凭我是你爸爸。
萨菲罗斯:爸爸!
文森特:不好意思……下意识……重新再来一遍吧……